現代周處除三害

腥風捲過港邊黃昏，柏青哥店霓虹燈管在周處眼底炸成血色星屑。他踹翻尖叫的老虎機，任代幣沿著破洞牛仔褲滾進排水溝。左臂過肩龍刺青在監視器下張牙舞爪——那是三年前出獄時「毒蛟幫」送的接風禮，如今龍鱗縫隙結滿海鹽與血痂。

「阿處，虎爺要見你。」穿花襯衫的小弟擋住店門，袖口露出的金錶映著周處扭曲的臉。他認得這塊錶，去年被高利貸拖進貨櫃屋的漁工兒子腕上也有同樣反光。代幣從指縫墜落，叮噹聲驚醒角落醉漢，懷裡威士忌瓶滾出「蛟川特釀」標籤——這座被黑潮養大的小鎮，連酒精都帶著腐蝕性甜味。

貨櫃賭場藏在廢棄冷凍廠深處，霜氣混著電子菸霧啃咬肺葉。虎爺轉動翡翠扳指，桌上散著周處父親的賭債簽單。「聽說你在找『三害』？」油膩笑聲震落鐵皮屋頂鏽渣，「毒蛟幫搶我地盤，條子收保護費，加上你這條瘋狗...」雪茄灰燼點燃債務紙角，火舌突然躥上周處右臂的燙疤，那是母親投海那晚留下的印記。

廟埕石碑「蛟川鎮」三字被小廣告覆蓋，周處倚著石獅沖洗傷口。乩童突然踉蹌撞來，黃符紙貼上他滲血的繃帶。「三魂缺七魄，七煞養三災...」童乩眼球翻白，桃木劍在柏油路刮出火星。周處扯下符紙冷笑，卻見背面浮現母親字跡：「阿處，回頭看路。」

潮濕暗巷迴盪著二十年來所有逃離者的跫音。他踢開毒蛟幫倉庫鐵門，海洛因磚堆後方竟露出童年臥室的藍漆壁板。生鏽鐵盒躺著被父親押給賭場的Gameboy，寶可夢卡帶還停留在打四大天王的存檔畫面。毒蛟幫主從暗處走出，手裡拋接的正是當年裝壓歲錢的撲滿。

「你爸押你，我押整個蛟川。」幫主踩碎塑膠小豬，硬幣與碎骨聲同時炸響。周處抄起鐵棍砸向監控螢幕，卻在破裂畫面裡看見十二歲的自己——那個在防波堤放紙船，發誓要帶母親去看真正大海的男孩。

緝毒艇探照燈割裂夜浪時，周處正將最後一包白粉塞進幫主嘴裡。螺旋槳捲起的海水灌入艙底，他看見母親的碎花裙擺在泡沫中綻放。氧氣將盡時，腰間鐵鍊忽然輕了，幫主的金牙閃著詭異笑意沉入黑暗，彷彿這片吃人的海終於吐出第一根純淨魚骨。

黎明前的碼頭堆滿鑿洞的貨櫃，周處將虎爺的翡翠扳指埋進沙堆。鎮民從鐵皮屋探頭，手電筒光束如招魂幡晃動。他走向捲著油汙的浪，過肩龍刺青逐漸被鹽粒覆蓋成蒼白蛟影。第一道陽光刺破雲層時，滿載賭博機的渡輪正緩緩離港，而防波堤上不知誰供了串糖葫蘆，鮮紅山楂在玻璃紙裡凝成鎮上三十年來最乾淨的顏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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